礼赞九秩,传承初心丨难忘的岁月——丁鹭飞
编者按:百年征程波澜壮阔,九秩西电风华正茂。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电子工程学院起源于1952年创办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通信工程学院的雷达工程系,是国内最早开设雷达、微波天线、电子对抗等专业的院系之一。经过70年的建设发展,形成了鲜明的电子与信息学科特色和优势,在雷达、天线与微波、信息安全、人工智能等领域取得了一批重大标志性成果,培养了一大批院士、高级管理者、专业领军人才和三万多名相关领域的优秀校友,为国家建设和社会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近年来,电子工程学院传承西电红色血脉,积极营造“立德、精业、创新、引领”的办学文化,在建校九十周年之际,学院开辟“礼赞九秩,传承初心”专栏,系列报道数十年来各专业开拓者、学科建设者、突出贡献者的事迹材料,展现学院前辈为国奉献、砥砺奋进的情怀与担当,并以此激励全体电院人团结拼搏、奉献一流,为建党百年和建校九十周年贡献电院力量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丁鹭飞:难忘的岁月
■ 现场采访:刘建伟/陈彦羽 文字整理:陈彦羽
丁鹭飞,女,汉族,1934年2月生,江苏睢宁人,中共党员,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电子工程学院教授。1952年2月,由大连工学院电讯工程系转至张家口集体参军入伍,继续在军校学习,1956年5月毕业于解放军通信工程学院雷达工程系(电子工程学院前身)。毕业后留校,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,任职期间,曾担任教研组组长、课题组组长、雷达工程系主任等职。1997年退休,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。
记者:丁老师,当年您报考时的制度是怎样的?当时对电讯的认知很少,您为什么选择了这个专业呢?
丁鹭飞:我们当时报考的时候是全国分几个考区,华东东北区就是东北的学校和华东的学校在一起考,一个考区里可以报1-3个志愿,各区发榜的时间都不一样。当时我在杭州上海这一带,既可以报一个华东东北区的,又可以报一个华北区的,我两个都报了。我考了以后,华东东北区先发榜,我被大连工学院录取了,大连工学院是大连理工大学的前身,最早是大连大学,后来工学院变成大连工学院,医学院变成大连医学院,还有一个外语学院。当时大连工学院就把发榜的名单登在了报纸上面,看到报纸,就知道被录取了,同时通知什么时间集合报到,报到之后就将新生集体乘火车带走。我到了大连之后,华北地区也发榜了,母亲告诉我清华的录取通知到了,我就很犹豫。当时年龄还小,一个人出门在外,所以心里就很纠结,我可以跟大连的学校说我不在这里读而去清华,是有这个自由的,但这边老师还给我做工作,说大连有多么好,所以当时就留在了大连。关于专业,当初家里说去学个医吧,但我怕动刀,在中学时我数理学的比较好,家里说去学理工吧,那时候工业建设需要,所以就考了工科。至于工科的志愿也都是盲目的,我清华报的是化工专业,那可能就到了化工系统。与清华失之交臂,进入了大连理工,后来又有机会进军校。
因为那个时候一般工学院没有单独的电讯系,只有电机系,电机系里边有一个电力组,搞强电的,还有一个学电讯的弱电组,只有强电和弱电之分。而大连工学院那时候,从国外回来一批专家,从香港来到大连,他们觉得弱电放在电机系里面不太合适,因为信息的发展已经很快了。大连工学院成立电讯系是全国第一个,所以我们考试的时候不知道电讯系,就是考的电机系,准备在电机系里边学弱电,弱电就不是搞强电,就是搞电讯了。东北刚解放的时候,1950年,我们都到了东北,一看有个电讯系是搞弱电的,所以我们到大二的时候就由电机系转成了电讯系。
记者:丁老师,你是在什么时间参军的?当您听到参军这个消息时心情是怎样的?
丁鹭飞:我是在大二时参军的,因为电讯系关乎军队的建设,抗美援朝时期,那个时候主要搞通信,部队很需要,于是整个系连老师带学生全部参军了。一参军就换上军装,就进军校了,电讯系参军搬到了张家口,就是西电的前身,当时是军委工校。我们去的时候就知道部队需要人,去了以后学业继续,还是技术学习,因为老师也都去了,整个系都搬去了。当时女学生不是很多,原来抗美援朝参军的一批女同学,因为一开始学习苏联,授衔女军官的比例很少,所以把女学生全部转业到地方了。我们因为大学学了好几年了,快毕业了,就留下来了没有转,一直学到毕业,最后的毕业证发的是通信工程学院的。毕德显院士当时是我们的系主任,还有很多老师。这个系在我们来张家口之前是军委工校的一部,主要是学工程的,当我们整个系搬到张家口以后,师资力量就强了,不久就改成通信工程学院,就正式变成学院了,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工程学院建制,学院里面系就分了,包括:无线系、雷达系、有线系、计算机系。原来只是学工程,而且是通讯方面的多,成立通信工程学院以后,紧接着是学苏联,基本上是按照苏联红旗通信学院的框架,就有了通讯系:无线通信、有线通信、雷达系统等。
听到参军的消息还是比较高兴,当时抗美援朝参军不容易的,特别在东北,学生比较少,好不容易从南方来了一些学生,南方参军比较容易,北方的学生特别是东北的学生从学校直接参军的比较少。
记者:丁老师,您刚才提到参军之后就从大连搬迁到张家口,您能给我们讲述一下张家口时期的生活吗?
丁鹭飞:张家口是塞外,当时是很苦的。我们就住在张家口胜利公园旁边,住的就是日本兵住的兵营,矮房子。张家口温度比较低,宿舍就烧煤炉,住在炕上,是连铺炕。做学生的时候,那个炕上大概要睡七、八个人,一个挨一个。一般是进屋以后是一排炕,炉子只能放在一个地方,离得远的就会冷一些。当时是烧有烟煤,很呛。因为是有烟煤,火比较旺,所以烧得很快,在半夜值班的干部或同学就来加煤,加煤来保持这个炉子是热的而且还不能把同学吵醒。吃饭就在食堂里,张家口吃面食比较多。在大连我已经锻炼过一段时间了,大连的生活也很艰难,在大连的时候,主食是苞米,吃苞米蒸的发糕。现在认为粗粮是很健康的,但是当时天天吃就受不了了。而且苞米蒸的发糕,这一顿吃不完,剩下的再蒸一下再吃。我在大连的时候,每个礼拜有两次加餐,吃一顿米饭,吃一顿馒头,其余时候都是吃发糕。在大连吃了一年多苞谷面,所以到了张家口还是可以适应的。那时候年轻,我们南方人去的很多,因为刚解放,大家都愿意到老解放区去,所以就到了北方。那个时候还有一些华侨,我们班就有几个华侨。刚解放的时候,很多海外的华侨就回国了,是华侨的子女回来了,他们的父母可能还在外面,那些华侨子女回来读书,有香港的、东南亚的。这些华侨一开始也在大连,然后一起到了张家口。
记者:你们从张家口搬到西安,您初来西安的印象是什么?到了西安之后的生活又是怎样的?
丁鹭飞:58年我们搬迁到西安,当时搬迁不容易,还要带上设备,学生是用车皮拉过来的。当时我们准备搬迁的时候,西安校区已经建设了。我刚来西安的时候,这一块周围都是麦地,是一个郊区,现在我们看主楼很矮了,当时主楼是很高的一个建筑。现在白庙村都挤得满满的,沙井村就是最近十几年建设的,那个时候全是麦地,我们要到最近的西工大去都没有路,二环这片都没有路,跟农村一样,踩出一片地来就是一片地。
学校是58年搬到西安的,搬过来不久搞科研大会战,我们一些教员就抽出来搞课题。当时成立了五楼研究室,研究课题的人在五楼。进入五楼是个很难的事情,主要是要审查家庭、社会关系。到五楼的政审比较严格,上五楼还要有专门的出入证。当时雷达的课题就有好几个,还有和外单位合作的,我当时所在的组就和航天部二院合作。五楼都有通宵灯,里面的同志们都是加班加点。我当时还没有孩子,每天都待在研究室做研究,课题也取得了一些进展,后来59年以后,因为有了孩子,我就下来了,他们那个课题还继续,有一部分没有做完,二院就去做了。
记者:丁老师,从张家口搬到西安之后,又有一次搬迁的经历,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?
丁鹭飞:因为雷达很重要,要专门成立一个学院,于是就成立了雷达学院,搬到了重庆,雷达和雷达有关的专业都去了。雷达学院大概成立了两年左右,又发生变化,这个学院要一分为二,一部分归国防科工委,主要是搞研究的;一部分归总参通信兵部,主要为部队服务。那两家都需要专业人才,所以就把雷达学院一分为二,一部分从重庆回到西安,我就又回来了。雷达部一分为二,一部分归国防科工委,一部分归总参通信兵部。然后把西电的通信专业一分为二,一部分归国防科工委,一部分归通信兵部。到了66年转业的时候,上面的精神是认为西电的专业主要是技术,和部队直接方面联系不大,我们就整建制转业了。
当时我们留在重庆或是回到西安都是组织划定的,就是分配你到哪你就去哪。留在重庆通信工程学院的干部保存下来的一部分人,后来又到了南京成立了通信工程学院,毕德显院士去了南京,他是从重庆到南京,是那个学院的副院长。
记者:丁老师,您毕业之后完成了从学生到老师这一角色的改变,您从教时期的情况是怎样的?当时雷达还是新事物,招收的学生多吗?
丁鹭飞:我毕业之后就留校了,留校当时有一定的比例,因为学院刚成立,早期的几批学生相对来讲有一点优先权。戴树荪老师在大连的时候比我高一届,樊昌信老师是北大毕业,保铮院士也是我们那里的,和戴老师是同班的,他们在大连工学院的时候比我早一届,后来他们是按照正规的大学四年就毕业了,我们这一班学习苏联,课程里面加了很多东西,我们学了五年多。
因为我是雷达系毕业的,留校后就在雷达教授会做教员,教授会就是现在的教研室,教授会这个名字可能是跟苏联学的。那个时候我们雷达系大概分了两个教研室,一个是雷达基础方面的,搞有关雷达基础的,如自动控制等,我所在的教研室是搞雷达军用机的,又叫军用机教授会。上世纪60年代成立的雷达教研室有40多名教员,戴老师是教研室副主任。发射组专门搞雷达发射机,接收组专门搞雷达接收机,导航组搞导航,雷达组搞雷达,有四个组,每个组有10多人。当时老师们都有军衔,在部队里面收入比地方相对好一些,教研室老师之间特别明显的上下级关系,关系都很融洽。
当时西电的雷达工程系几乎是全国第一家,以后像北工、清华才陆陆续续有了雷达系,所以我们比较早。后来有雷达专业的就比较多了,改革开放以后要加强基础。之后雷达不作为一个系,而是在电子工程系下面有雷达方向。因为当时我们是第一家,实际用的教材主要是自己编的,编的时候老师们就看材料看资料。50年代苏联的书籍比较多,所以我们主要是看他们的书,然后把他们的书和课程结合起来编写我们的教材。也有个别是翻译的,还有较少整个翻译过来的,主要是老师们自己看,看完消化之后自己编写。
那个时候雷达系的学生每年一个班,一个班几十个人。由于学生直接为部队服务,就要学军用机,军用机有几部典型的雷达,有跟踪雷达、搜索雷达等。学生还要到机器上去实际操作。学生毕业之后总的来说是到了部队,但是真正下部队的不是太多。军校留了一些学生,刚解放时我们国家只有一个雷达修理厂,自己不会做雷达,就把收缴的雷达进行修复,然后仿造。第一个五年计划特批,把我们这一届学雷达的一部分人就转到地方上去了,他们学习俄语,学完俄语之后准备派到苏联去接产品,接回来之后仿造,所以我们班里很多人去做这个事情了。后来中苏关系恶化,他们就留在工厂研究所搞技术。现在我们雷达方向有一位院士,王越院士,就是我们班毕业的,毕业之后本来应该到苏联去,后来没有去成,就留在了研究所里,他工作很好,现在在北京。
记者:丁老师,您从教多年,诲人不倦,为什么您编写的教材成为教材畅销书?您当时是怎么样组织编写教材的?
丁鹭飞:我们编写教材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,因为白纸黑字写在这个地方,写下的话自己要负责一辈子,再者教材写了要影响很多人,如果写的不对的话你自己也过不去,你传递了错误的东西给别人。编写教材应该是多年教学的积累,好多问题是你上课怎样讲解别人是容易接受的,而且能把基本的规律反映出来。编教材的人一定要是讲过课的,自己对这一门的内容比较熟悉,而且教材本身不是资料的堆砌,而是知识有机的贯彻。所以我们这个教材八零年是全国统编教材,我们负责的这部分根据使用情况有所修改,原来很厚,后来分成一个雷达原理,一个雷达系统,雷达原理部分又根据技术的发展逐步修订。我认为好的教材关键还是内容要好,讲述的方法对人的思想有所启发,不是死板的东西,是活的东西。有人找我继续编写第五版的教材,我说我不能写了,因为我脱离教学实践很长时间了,我写不出新东西来了,创新不出东西来了。教材编写是需要花心血的,不能随便编写。
编写教材时,是整个团队去编写,而不是一个人完成的。我当时主要采用统一编写思绪,再分配任务的方式,通过发挥每个人的长处,把思想贯穿下来。雷达牵涉的面很广,哪个人熟悉哪部分就负责哪部分。编写教材时人与人要相互信任,把物质和名利看淡,既不能做损人利己的事情,而且还要让利,假如把这个放开,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容易处了。我们那个时候思想非常单纯,单纯到我这一辈子能做一点有益的工作就觉得比较满足了。目标看远一些,定位在认真做一些工作,干成一些事情。
记者:您能给我们举几个当时学风或者教风严谨的例子吗,比如集体备课,编写教材之类的,您亲身经历的或者是教研室做的。
丁鹭飞:不光编写教材,当时教师在备课上的责任感是很强的,一心想把课程讲好,而且讲的一定要让同学搞清楚。每堂课都要搞得很清楚,所以教师准备一次课花的精力是很多的,这堂课没有备好真的是饭都吃不下了,课首先要自己把自己讲通了,然后什么地方不行,查有关资料,旁证你这个说的是对的,所以备课是非常严谨的。备课之后要试讲,新教师试讲的次数要多一些,教研室主任也要试讲。试讲时,教研室的同志一起听,因为都是内行,一听哪个地方讲的不对、不合适,都要给你指出来,所以试讲的时候,讲课的老师很认真,听试讲的老师也是很认真,存在什么问题肯定要指出来。教学上试讲指正的方式主要是两种:一个是教研室试讲,另一种是老师讲课的时候组织大家都去听,然后评价。那个时候对讲课很重视。
记者:您觉得军队作风对人才培养的“西电现象”有什么影响?您认为怎么把西军电的优良传统融入到当今人才培养上?
丁鹭飞:部队的管理很严格,学生年轻的时候自由散漫,有一些不好的习惯,那个时候有行为规范,要按时起床、上课,在管理上还是很严格的,年轻的时候把一些坏习惯整治过来,那个时候还要上军事课,半夜去野外拉练,给你一个地点,你看着地图回来,可以增强生活能力。学术上的自由要有,培养一些吃苦耐劳的品质是好事情。
我认为西电的学风是比较扎实的,你懂就是懂,不懂就是不懂,所以我们教学的时候也是一定要先把这个问题搞得很清楚,而不是稀里糊涂的,因为真理是很简单的,是不是事实也很清楚。所以我们那个时候很强调概念要清楚,要把这个问题本身自己搞清楚,我觉得这是一种科学的态度。再者是实际的肯干,不是只耍嘴皮子,是扎扎实实去干。搞一些东西出来还是需要这种踏实肯干的作风的。
现在我们的学生在外面还是比较受欢迎的,学生基础比较好的,动手能力比较强。当时有实习工厂还有实验室。学风比较好,作风比较扎实,肯干。